我家樓下的小巷里,開著一些小店:饅頭店、青菜店、糧油店、日用百貨商店,還有一家不起眼的炒貨店。深秋時節(jié),小巷的風里,總是彌漫著誘人的板栗香。
賣炒貨的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伯,頭發(fā)花白,背微駝著,手里拿著一把長柄鐵鏟,翻炒著銅鍋里的栗子。栗子在鐵鏟的攪動下發(fā)出“噼啪”的聲響,與街頭的吆喝聲一起,合奏出一首秋日的樂章。栗子的香氣隨著縷縷煙霧升騰,彌漫在空氣中,像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,把路過的行人一一捕獲,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。不少人駐足,買上一袋熱騰騰的栗子,捧在手心里,像是捧住了整個秋天的溫暖。老伯笑瞇瞇地招呼著:“這板栗好吃,我們老家山里的,保證又甜又糯!”聽到“老家山里的”這句話,我的心頭一緊,仿佛瞬間被拉回了自己的故鄉(xiāng),眼前浮現(xiàn)出故鄉(xiāng)那片板栗林。
故鄉(xiāng)依山而居,山腳下有一片成片的板栗樹。春天,板栗樹吐出嫩綠的新芽,與周圍的花樹相映成趣。那時,我們喜歡在林中追逐嬉戲,偶爾仰望高高的枝頭,心里默默期待著秋天的收獲。夏日,板栗樹漸漸長得枝繁葉茂,綠意盎然,像巨大的傘遮擋著太陽的炙烤。干活的大人們會在樹下歇腳,聊著家長里短,不時抬頭望望那密密的枝葉,盤算著秋天的收成。偶爾心急的孩子,沒等栗子熟透便用竹竿敲下幾顆,毛刺球被捧在手里,小心翼翼地剝開,結(jié)果總是讓人失望。
秋風一起,板栗樹的葉子由綠轉(zhuǎn)黃,再添上幾分深秋的斑斕。樹上那些藏在密葉間的板栗球,也漸漸裂開了外殼,露出棕紅色的果實,向人們展示著秋天的豐盈與成熟。這是板栗林最耀眼的時刻,也是村里人最期待的季節(jié)。
我清楚地記得,兒時,每當板栗成熟,村里人便會帶著籮筐、扛著竹竿,三五成群地走向板栗林。我們孩子像脫韁的野馬,跟在大人身后,追追跑跑。到了林中,大人們熟練地用竹竿敲打樹枝,板栗像雨點般從枝頭墜落,滾入草叢、鉆進落葉,或直接跳進籮筐。孩子們爭相撿拾散落的栗子,好似在進行一場尋寶游戲,比誰撿得最多、最大。大人們也低頭彎腰,細心撿拾。厚實的栗殼時不時扎得手掌生疼,但這點小痛卻絲毫不影響我們的興致。若聽到誰喊了一聲“哎喲”,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誰被掉落的板栗球砸中了。大家哄笑作一團,山林間回蕩著一片歡聲笑語。
回家后,母親戴上厚手套,小心翼翼地將毛刺球剝開,露出里面光滑的板栗。她會挑出最飽滿的那些,放進鍋里與沙子同炒。伴著爐火的“噼啪”聲,栗子漸漸散發(fā)出濃濃的香氣。我們姐妹幾個守在灶臺邊,眼巴巴地等著那一鍋栗子出鍋。母親一邊熟練地翻炒著,一邊提醒我們別靠太近,防止被濺出的火星燙到??上阄稉浔嵌鴣?,哪里還顧得上這些,只盼著能早點嘗上一口。
栗子出鍋后,母親會將一大盤熱騰騰的栗子端上桌。我們迫不及待地剝開外殼,栗子柔軟綿密,香甜可口,簡直把整個秋天的甜美都融進了這一口栗子里。那一刻,寒冷的秋風也變得溫柔了。我童年最難忘的場景,是夜幕降臨時,屋里燈火搖曳,家人圍坐在一起,剝著熱騰騰的板栗,聊著無關(guān)緊要的家?!@是我最幸福的記憶--家人閑坐,燈火可親。
此刻,我手捧著一袋熱乎乎的栗子,品味著熟悉的香甜,故鄉(xiāng)的溫情也悄然而至。在栗子的香氣里,時光穿越了歲月的重重帷幕,將我拉回到那些秋意深深的日子。正如老伯所說的“老家山里的板栗”--不僅是一份食物,更是一份情感的寄托,在游子的心里,編織著秋日的溫暖與鄉(xiāng)愁。(新疆榆樹嶺煤礦 于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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